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理学与气功

2012/11/15 19:25:58  王松龄  《中华气功学》 【字体:

   气功,就其历史渊源来看,原非专属于某一家,故我国古代之“诸子百家”著作中,多有关于气功之论述,儒家自亦不例外,在儒家的著作中,很早就有了关于气功的原则论述,但具体提出“半日静坐,半日读书”的主张,并标榜为不同于佛道之静坐法者,则为宋明之理学家。
    《论语·雍也篇第六》“子曰,知者乐水,仁者乐山,知者动,仁者静,知者乐·仁者寿”。在这里,孔子已经指出了静和寿的关系。孟了更进一步提出了“夫志,气之帅也,气者,体之充也”以及“吾吾善养吾浩然之气”等论点。在伪《古文尚书》里有“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,惟精惟一,允执厥中”四句、十六个字。儒家说这是历尧舜禹汤一脉相传下来的所谓“圣人心法”。道家说这是广成子传授给轩辕黄帝的所谓十六宁“真言”。这十六个字可以从政治的角度做“主术”解,而儒家因之;亦可从气功的角度做练功要领解,而道家奉之。此四句中的前两句,在于区分人心、道心,后两句则在于强调精、一、中三个字;尤其强调一个“中”字,所谓“儒家有执中之心法,道家有守少之修持”,或说:“儒家执中,道家守中,佛家空中”。
    伪《占文尚书》之所谓伪,意为后人托古而作,据今人考证,其书虽晚出,当亦不晚于魏晋,至此十六字之源流自当更早,因在荀子《解蔽篇》中已有引《道经》“人心之危,道心之微”句。但这十六字并非全文,据《大禹谟》篇所记为:“汝惟不矜,天下莫与汝争能。汝惟不伐,天下莫与汝争功,予懋乃德,嘉乃丕绩,天之历数在汝躬,汝终陟元后,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、惟精惟一,允执厥中,无稽之言,勿听,弗询之谋,勿庸,可爱非君,可畏非民,众非元后何戴,后非众罔与守邦”。这是舜赞赏禹有大功,当居君位,并教以为君之道的一篇话。(见张舜微《周秦道论发微》)宋·朱熹认为尧传给舜时只有“允执厥中”一句,舜传结禹时又加了三句。朱熹《中庸章句》说:“……其见于经,则允执厥中者,尧之所以授舜也,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,惟精惟一,允执厥中者,舜之所以授禹也,尧之一言至矣尽矣,而舜复益之以三言者,则所以明夫舜之一言,必如是而后可庶几也,盖尝论之,心之虚灵知觉,一而已矣,而以为有人心、道心之异者,则以其或生与于形气之私,或原于性命之正,而所以为知觉者不同,是以或危殆而不安,或微妙而难见耳。然人莫不有是形,故虽上智不能无人心,亦莫诀不有是性,故虽下愚不能无道心,二者杂于方寸之间,而不知所以治之,则危者愈危,微者愈微,而天理之公卒无以胜人欲之私矣,精则察夫二者之间而不杂也,一则守共本心之正,而不离也。从事于斯,无少间断,必使道心常为一身之主,而人心每听命焉,则危者安,微者著,而动静去为,自无过不及之差矣……”。按此理不仅适用于儒家之“正心、修身”,亦可适用于气功之排除杂念,坚持正念。儒家以喜怒哀乐之未发为中,道家亦以无杂念之“正念”为中。对此,可参看《性命圭旨》之说。
    关于《大学》首章“知止”之说气功家每喜引用之,并从练气功的角度译为入静过程,但和儒家原释不同,试摘录并节引原注如下(括号内为儒家原注)。
   “大学之道在明明德,在亲民,在止于至善,知止而后有定,定而出能静,静而后能安,安而后能虑,虑而后能得(止者,所当止之地,即至善之所在也,知之则志有定向,静谓心不妄动,安谓所处而安,虑谓处事精详,得谓得其所止)”。
   “……诗云穆穆文王,缉熙敬上,为人君,止于仁,为人臣,止于敬,为人子,止于孝,为人父,止于慈,与国人交止于信”。
   可见这里所说的止,非指“止念”。至于正心、诚意、修身等说,皆属“治世”范畴,原无气功含义(儒家所说之修身主指孝悌忠信等道德修养及为人处世之准则而言,仅荀子于此偶有治气养生之说)。
    儒家之学自孔子逝后有八家传,即子张、子思、颜氏、孟氏、漆雕氏、仲良(仲梁)氏、孙氏(即荀子)、乐正氏。而以思盂派独盛于后世,自汉·董仲舒倡导罢黜百家,独尊儒术以后,儒家思想成为中国封建时期之主要统治思想,历晋、隋、唐等朝而渐衰,至宋,儒家学者周敦颐,吸取佛道两家思想入儒,而开创理学一派(又称道学或新儒学),程颢、程颐继承其说而加以发展,至朱熹而大成,此后又衍生陆九渊,王阳明之“心学”等,明·高攀龙(1562—1626年)以复兴程朱理学自任,讲学于东林书院,进—步倡导静坐。
    如前所述,在儒书中早巳有关于气功之原则论述,宋·周敦颐亦倡静坐之说,但查之历史文献,并未发现儒家有何具体的,不同于佛道的“儒家功法”代相授受。至明,高攀龙经过多年探索,始总结出一套,自标为不同于佛道的静坐法,今试介绍如后。
    宋,华山道十陈抟,以道家先天图授种放,放授穆修,修授周敦颐。—说陈抟以先天图传种放,以太极图传穆修,两团皆辗转传至周敦颐。周颠倒用之而著《大极图说》及《通书》以明易经之理,提出“主静”思想,其后继者则进一步倡导“半日静坐,半日读书”的治学,修养方法。理学家中理论上的主静,到行动上的静坐,其思想渊源主要来自道家的无极,无为,以及佛家的止观,因此理学家的静坐法亦或取于佛,或取于道,初无一定方法以授受,至明·高攀龙详参程朱之说并“取释老二家考之”,经过长期摸索,始总结出一套静坐理法。如《高子遗书·困学记》说:“静坐中只将程朱所示法门参求,于凡诚、敬,主静观喜怒哀乐未发,默坐澄心,体认天理等一一行之,立、坐、食、息念念不舍,夜不解衣,倦极而睡,睡觉复坐,于前诸法,反复更互,心气澄清时便有塞乎天地气象,第不能常……。乙未春自揭阳归取释老二家参之,释氏与圣人所争毫发……程子名之曰天理,阳明名之曰良知,总不若中庸二字为尽,中者.停停当当,庸者,平平常常,有一毫作便下停当,有一毫造作便非平常,本体如是,功夫如是……”
    关于静坐方法,高说:“静坐之法,不用一毫安排,只平平常常,默然静坐,此平常二字不可容易看过,即性体也,以其清静不容一物,故谓之平常,画前之易如此,人生而静以上如此。喜怒哀乐未发如此,乃天理之自然,须在人各各自体贴出,方是自得。静中妄念强除不得,真体既显,妄念自息,昏气亦强除不得,妄念既净,昏气自清,只体认本性原来本色,还他湛然而已,大抵著一毫意不得,著一毫见不得。才添一念便失本色,由静而动,亦只平平常常湛然动去,静时与动时一色,动时与静时一色,所以一色者,只是一个平常也。故曰无动无静,学者不过借静坐中,认此无动无静之体云耳,静中得力,方是动中真得力,动中得力,方是静中真得力,所谓敬者,此也,所谓仁者,此也,所谓诚者,此也。是复性之道也”。
   高子《静坐吟》说:“静坐非元(玄)非是掸,须知吾道本于天,直心来自降衷后,浩气观于未发现,但有平常为究竟。更无元(玄)妙可究研,—朝忽显其头面,方信诚明本自然,—片灵明一敬融,别无余法可施功,乾坤浩荡今还古,日月光华西复东,莫羡仙家烹大药,何须释氏说真空,些儿欲问儒宗事,妙言无过未发中,一自男儿堕地来,戴高履厚号三才,未曾一膜颜先隔,何事千山首不回,一静自能开百障,老翁依旧返婴孩,从今去却蒲团子,鲲海鹏天亦快哉”。
    理学家高攀龙所倡导的,这种所谓儒宗静坐法,虽不如佛道两家为专门修持而立的种种静坐法门之博大精探;但不失其纯正,今如仿行,可称之为“大众静坐法”。   
   高在《复七规》一文中说:“复七者,取大易七日来复之义,凡应物稍疲,即当静定七日以济之,专以修养气体,精明志意,便原本不匮者也。先一日放意缓行,(按即松开、放下)欲睡即睡,务必畅悦,昏倦眠濯,然后入室,烛香跌坐。凡静坐之法,唤醒此心,卓然长明,志无所适而已。志无所适,精神自然凝复,不待安排,勿著方所,勿思效验。初入静者不知摄持之法,惟体贴圣贤切要之言,自有入处,静至三日必臻妙境,四五日后尤宜警策,勿令懒散。饭后必徐行百步,不可多食酒肉,致滋昏浊,卧不得解衣,欲睡则卧,乍醒即起,至七日则精神充溢,诸疾则不作矣,食面美敢告同志”。这种短期修养静坐法,同样有治疗作用。理学家之治学颇得于静坐。
   高攀龙之静坐法反复强调“平常”二字,并称“些儿欲问儒宗事,妙言无过未发中” ,“未发中”即所谓“喜怒哀乐初发之谓中”,与禅宗之“不思善,不思恶,正恁么时”其义相通。而“平常”之说早已见之禅宗临济宗开派宗师义玄的语录中,如:“大德,且要平常,结作模样”,“无事是贵人,但莫造作,只是平常”,“平常心是道”、“道流佛法无用功处,只是平常无事,屙屎送尿,著衣吃饭,困来即睡,愚人笑我,智乃知也”,“当下无事,方名得法”,禅宗青原下四时,宣鉴也说:“汝但无事于心,无心于事,则虚而灵,空而妙”。至于“志无所适,不得安排,勿著方所”等在佛道两家论修持的著作中,亦以多所论述,此不复赘。
   总之,理学无论理论构成,抑或静坐方法,皆属糅佛道入儒而成,绝非独辟蹊径之作。这正如《高子遗书·复七规篇》龙正的按语所说:“大抵禅氏立静坐一法,与孟夫子平旦之气一段话头,意思尽觉相近,吾儒不废其所长,往往用以入门”。明代名儒袁了凡说:“静坐之诀原出于禅门,吾儒无有也。自程子见人静坐即叹其善学,朱子又欲以静坐补小学收放心一段功夫,而儒者始知所以事矣”。这已经清楚地说明,理学家之静坐法来源于“禅氏”,当然,实际也来源于“老氏”,但理学家的特点是:一方面引用佛道的东西,一方面又排斥佛道。
    自明清以来,特别在晚清以至民国时期,颇有—些人以儒家功相标榜,即以儒家的理论解释得自佛道的气功,或说是用气功的观点解释儒家言,(如前所举《大学》之例)盖儒家某些哲理之可以作气功解,正如道家《道德经》之理可以做“主术”解,迹异而理同也,而此点颇为某地会道门所利用。其最著者如会道门中曾留盛极一时的“道德学社”,其主持者段正元(称段夫子)即自标得儒家心传,并发展自唐宋以来“三教归一”之说为“五教归一”(指儒、道、释、回、耶)甚至提出“万教归一”之说(段著有《万教丹经》一书)。另如一贯道之江希张(称江神童)亦借儒家“吾道—以贯之”之说,以宣传封建迷信思想。